【疼羊】Angel heart
Feb. 14th, 2023 06:43 pm![[personal profile]](https://www.dreamwidth.org/img/silk/identity/user.png){kind=small}
rollercoaster19《Angel Heart》
疼羊
杀手疼x改造人羊
01
那天晚上是瓢泼大雨，李永钦发现刘扬扬的时候，小巷低洼处的雨水已经积了几厘米。一具身体倒在水洼里，已经失去了生气，每一滴雨都沉重地打在上面，然后聚积在一起，与头顶汩汩流出的血交融。
那些制造骚乱的人骑着摩托车走了，发动机在静寂的雨夜发出轰鸣。他没有撑伞，低头看着刘扬扬，他的手腕露在外面，上面刻着几个字母：“VISION”，这是组织的名字，李永钦认识。
倒在地上的人呼吸微小而急促，若是没人管，不需要等到血流尽，雨水就可以淹死他。意识到站在眼前的人久久没有离去，他挪动了一下头部，眼睛透过散乱的头发和雨水看向李永钦。
“救我。”他说，伸手颤巍巍地揪住眼前人的裤腿。
李永钦蹲到他面前，掀开他的头发，
他像一只捡流浪猫一样，把刘扬扬捡回家了。
刘扬扬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梦，奇怪的是，这些梦像是从虚空中冒出来的，梦中有许多陌生的面孔，他梦到自己从一间狭小书房的天花板上往下看，一个男人正在伏案工作，门被猛然推开，来人跟男人聊了些什么，接着便掏出枪，那男人露出恳求的神情，却没有任何效果，他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，凶手离开之前抬头巡视，与天花板上的他对视，然后缓缓把枪对准了他，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跌落下去。
这一段碎片结束后，又迷迷糊糊地梦到了自己躺在一间研究室里，身边有个黑色短发的年轻男人。渐渐的他感觉意识将要恢复，醒来之前，他又看到了年轻男人的眼睛，一双尖锐得像猫眼一样的瞳仁。
失去意识前他感受到的是一片窒息、潮湿和痛苦，再度醒来却躺在干燥的软床上，睁开眼，正对着的天花板离他很远，上面有一盏破旧的水晶吊灯，看得出曾经华贵的痕迹，右边是一片巨大的窗帘，暗红色，从缝隙射进来的光可以判断外面是阴天。
好安静。刘扬扬闭上眼感受。
在他的居所，每晚都能听到底下城市的车流声，以及远处军事区的飞船轰鸣。习惯以后，他也能听着这些入睡。而此刻这种连风的流动都无法捕捉到的安静，是他近几年第一次感受到。
他还感受到头顶和胸口绑着绷带，里面在隐隐作痛。
开门声没有任何征兆地响起，刘扬扬扭过头，和黑发男人对上眼，那人穿着卡其色工装外套，手里抓着一卷纱布。
或许是因为他面相太过柔和，刘扬扬放下了戒备心，也没力气起什么戒备心，直觉告诉他，这个人是来帮他的。
“醒了？”他走过来，声音也跟面相一样柔和。“昏了整整两天，感觉怎样现在？”
刘扬扬想说话，却好像忘了说话的感觉，嗓子徒劳地张开，发不出声。
“没事。”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，“有哪里不舒服吗？给你取子弹的时候都没有麻药，但是给你吃了止痛药，药效可能快过去了，待会儿可能会疼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刘扬扬张嘴，声音嘶哑得不行，喉咙里像卡着一块烙铁，又酸又疼，钱锟于是递给他水杯。
“你换过心脏？”钱锟问。“他们打中你的肩胛骨，但是伤口很浅，没有损坏电子心脏，你挺幸运的……”
刘扬扬笑了笑，那晚的事在他脑海中模模糊糊，已经不太记得了。
“你救了我吗？”他问。
“我？我一般不出去溜达的，救你的人……”
话说一半，外面突然出现人走动的声音，闷闷的，像是走在铺了地毯的楼梯上，然后到达这层楼，离门口越来越近。门被打开的时候，眼前的男人说：“救你的人来了。”
李永钦刚刚洗过头，头发湿润着撩到额头上，只有几缕发丝垂下来，他早晨刚回来，此刻有些疲倦。
刘扬扬打了个战栗。
那双猫眼，跟他梦中的样子很像。
“这是李永钦Ten，我叫钱锟，你可以叫我Kun。”黑发男人指了指他，又指指自己。
Secret killer，Ten。还有Kun，技术员。刘扬扬知道他们，组织里他们也小有名气，但他一直被关在中心做事，从没与他们见过面。
李永钦手指夹着烟，靠在门边盯着他。
“好了，no smoking，有病人。”钱锟叫他。
“这里不是医院。”李永钦回答，然后背过身走出了门。
刘扬扬开始觉得头胀痛，但还是好奇地挪动视线，想再看清楚自己的所处。钱锟用手捂住他眼睛，他手心干燥而温暖，有薄荷精油的味道，刘扬扬安静下来，呼吸恢复平稳。
几分钟过后钱锟再掀开手，人已经睡着了。
钱锟走出门，见李永钦靠在走廊上没走。走廊贴着深红壁纸，上面印着镶了金色线条的玫瑰花。
“他叫刘扬扬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还记得几年前改造人那个事吗？”
钱锟一怔，拉着李永钦往楼梯口走，远离门口。
“你确定是他？”
李永钦点头，说道：“他像个小孩。”
“十九岁的话，本来就是小孩，五年前才十四岁......”钱锟道，两人并排沉默了一会儿，他又问：“要把他留在这吗？”
李永钦没说话，低头盯着地板的某处，像是在沉思。但钱锟与他共事多年，知道他若不想，连考虑的时间也不会给予。
“会有危险。”钱锟说。
李永钦沉默地吸完最后一口烟，转头将那烟碾在走廊角桌的烟灰缸里：“我保护他。”
“这几天不回来了。”他说。“麻烦你照看他。”
“小事，你去调查刘扬扬吗？”
李永钦点头：“有几件很好奇的事。”
02
刘扬扬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，他总感觉浑身乏力，肩膀痛得厉害。钱锟买来了止痛药，试过一次后发现效果不佳，刘扬扬不愿多吃药，只能在睡眠中让身体自行修复。
钱锟对新住客颇为照顾，刘扬扬醒来时总能看到他，他甚至找来一架轮椅，说可以推着他在二楼转转，刘扬扬笑着拒绝了，他在对方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圈，除了腿有些无力以外没有太大问题。
“这里在哪里？”他问钱锟。
钱锟没回答，转而问他：“你以前住在哪？”
刘扬扬回想起那个安置他的公寓，在一栋很高的楼里，算是舒适，但仅仅用于入眠。
“我猜猜，你是上面的心腹，应该给你安排在离基地很近的地方吧？”
刘扬扬点头，但他不认同心腹的说法。
“不是心腹，我跟他们不熟，平时只是完成任务。”
“也是，”钱锟道：“这个地方没什么熟不熟的，能不被盯上就很幸运。”
“所以我算是被盯上了？”
钱锟笑了笑：“你已经确定那些是组织里的人了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我没惹过他们。”
刘扬扬倚在靠枕上，朝窗户那边望去，暗红色窗帘拉开一条大缝，射进来的阳光足以照亮整个房间，可见今天天气晴朗。
“这里是郊区。”钱锟突然说，刘扬扬意识到他在回答先前的问题。
“你应该记得的，你到这边执行任务，然后发生了意外。”
“南边的郊区吗？”
“是。”钱锟说：“这一片是废弃的老建筑，如果那些老东西有空的话，很可能会把这里拆了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他看得出这里跟市区很不一样，市区不是没有这种老式装璜的室内设计，但白天少能投进阳光，晚间也充斥着各处射来的灯光。
“那个，Ten去哪了？”他问。
“Ten？他跟你一样，是跑腿的工作，时常在外面的。”
“我想跟他道谢。”
“他回来的时间不固定，不需要着急。”钱锟安慰他。
那天晚上，刘扬扬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清醒过来，来到这里后没有哪天不是躺在床上，最近他感觉精力恢复，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瘙痒起来，他很想起来活动一下，遛去外面跑几圈。
他躺在床上短暂地斟酌了一会儿，从心理上说，这件事甚至比以前出任务遇到危险时更让他感到刺激，于是他推开门，来到走廊上，整个屋内一片漆黑，他站立了一会儿，眼睛渐渐适应黑暗，他摸索着登上前往三楼的楼梯。三楼没有房间，只有一个封闭的走廊，他往前走了点，双手摸到一架阶梯。
他往上爬，最顶上有个封闭的井盖，沿着四周摸索便能摸到开关，他使劲往外顶，井盖打开的一瞬间，明亮的月光像一泼水一样倾泻下来。
他找个地方坐下来，环视四周，周围原来都是这样一栋一栋的方方正正的矮楼，但视野并不算宽阔，极目望去还是连着一片片的或高或低的楼房，但不似城区那样彻夜灯火通明，反而安静得吓人，像是这方圆几里都没人住似的。
“这附近都是穷人和做小生意的人在住。”
刘扬扬吓得倒吸凉气，蹦起来往后退。
月光下，长着猫眼的男人站在那里，刘扬扬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，他一点响动都没听见。
“你是猫吗？走路没声音？”他质问。
“我是killer，killer不能轻易被发现。”李永钦回答。
李永钦走上前跟他并排坐着，挨得很近，坐下以后他抬起头，认真看起天空。刘扬扬也跟着他抬头，发现今晚夜色晴朗，月亮正当空，还看得到星星。
“Ten。”刘扬扬叫他。
“嗯？”
“谢谢你救我。”
“嗯哼。”
刘扬扬低下头，咽了口口水，他猜不透李永钦什么态度，这让他有点紧张，拇指不停地相互摩擦着。
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你接触过仿生人吗？”他们彼此安静了一会儿后，李永钦突然问。
刘扬扬嗯了一声，他当然知道，这是一种通过程序指令进行复杂行动的半机器人，外表与人类无异。
“你觉得他们怎么样？”
刘扬扬以前没仔细想过，他闭上眼回想研究中心的几个仿生人，以及与他们交往的场景，缓缓说道：“他们眼珠总是转得很慢，情绪转换也慢半拍，不懂俚语和暗示，但是工作能力出色，适合做非社交性的工作。”
李永钦笑了笑，继续问：“还有吗？”
“还有？”刘扬扬仔细想着：“还有就是很贵吧。”
李永钦说：“可能这就是重点。”
“重点？”
“嗯。”李永钦点头，“因为很贵，也很难制造，所以有人在找更简单的方法，改造人的大脑，与机器结合。”
刘扬扬看着他，不知道他想暗示什么。“有谁愿意吗？”
李永钦说：“死人，穷人。”
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，知道刘扬扬打了个寒战，他不知道是因为李永钦的话还是因为夜里的冷风。
“你冷吗？”李永钦问。
“还好，可能太久没吹风了。”
“我今天在市场上看到这个，塔格斯市场，你知道吗？”
刘扬扬摇头，好奇地看着李永钦从单肩包里掏出一份鼓囊囊的东西递给他，刘扬扬呆愣地接过，包裹用浅粉包装纸抱着，触感很明显，软塌塌的，或许是衣服？刘扬扬想，他已经好几天没换身上这套睡衣了，正有此需求。
“衣服？”
“毯子，拆开看看。”
刘扬扬捧着包裹好一会儿，才慢慢掀开包装纸，里面是暗红色的布料，他把纸放在一边，抖开那块布料，原来是一条薄薄的毯子，上面用金线织着稀疏的经纬线，很大一块，完全展开应该能将整个人裹住，布料非常软和。
“塔格斯市场卖一些几十年前的古董，很有生活气息，这条大概也是以前的手工制品，我很喜欢，不觉得跟家里的装修很像吗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小声道：“谢谢。”
李永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，说道：“我要去睡了，你要在这上面坐着随便你，别感冒就行。”他提起单肩包，从井口下去，临走前又想到什么，说道：“也别离开这栋房子，外面不安全。”
刘扬扬点头，看着李永钦消失在井口，过了一会儿，他从一种奇妙的喜悦中回过神来。他想抖开毯子罩住自己，又怕天台的灰尘把它弄脏，便也起身爬下阶梯，回房间躺下，将自己紧紧裹在毯子里。
03
刘扬扬开始暗暗进行李永钦观察计划。。
李永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，尽管刘扬扬没觉得家里有多脏乱。
钱锟对他说：“他就这样，不整理就不舒服。”
某天他们吃完饭，李永钦环视面前两人的脸，最后目光定格在刘扬扬脸上。
“锟做了饭，你去洗碗吧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寄人篱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，只是他洗碗很不熟练，尤其是李永钦在旁边看着他，他就更紧张了，沾着洗涤剂的珐琅碗在手里滑来滑去，最后掉到水槽里，他想捡起来却也总会滑落。
李永钦啧了一声，帮他把掉下去的衣袖掀起来。
“你是baby吗，碗都不会洗。”
刘扬扬的脸诡异地红了。
还有一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。
李永钦有许多老式收藏品，比如木制象棋。
“来下下棋让你精神点吧。”他对刘扬扬说。
李永钦教了他基本规则，两人便开始对弈。一刘扬扬输得浑身憋屈，钱锟都看不下去说：“Ten你都不让让他，好可怕。”
刘扬扬胜负欲上来了，倔强地说：“我不要他让。”
说是这么说，两天的对弈过后，刘扬扬最终一场也没赢过。
04
宁静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。
直到他又做了那个梦。
那个男人是谁呢？至于长着猫眼的人，似乎就是救了自己的Ten。
什么时候见过面呢？
他开始觉得，这个梦是他潜意识留存下的五年前的场景，他遗忘了很多东西，但还有些东西被大脑保存在深处。
他想，等他病好了，希望这两个人能允许他离开，有些事情需要他去探寻。
但还没准星的事，他也就暂时放到脑后了。
但没想到的是，对此一无所知的只有他自己。
钱锟和李永钦很有默契，尤其在耍嘴皮子这方面，
本来刘扬扬对他们吵架都见怪不怪了，直到他发现他们在大半夜吵架。
应该说不算吵架，只能算一来一回的斗嘴，客厅很暗，刘扬扬刚想开灯，便听见钱锟说：“谁还做这个呢？改造死人，不如直接用廉价劳动力，况且......”
他拿起一份文件：“你居然搞来了以前的说明书，去徐医生那里找的吗？”
“偷的。”李永钦回答。
“G1010型号，十年一换，电池会耗尽......那不就是说，刘扬扬只有不到五年可以活了。”
李永钦似乎叹了口气：“先确保他现在能脱离险境吧。”
刘扬扬在楼梯口听着这些话，他的电子心脏开始疯狂跳动，让他恐慌，或许跳得越快，耗尽的日子来得越快，他捂着胸口，小声走上楼，回到被窝里后又止不住地呼吸急促，几乎要哭出来。
05
那天以后，刘扬扬的食欲总是好一阵坏一阵，好的时候甚至钱锟都瞧不下去，把自己盘里的肉分给他。坏的时候，他便安静地塞进两三口食物，然后坐着发呆。
李永钦看着他消瘦下去的脸颊，火气直往头顶冒，他揪住吃了两口就想溜的刘扬扬，毫不客气地训斥，第一，不想吃的话提前告知一声少做点，饿慌了可以自己去厨房，冰箱里啥都有，做速食也不难。
第二，他不想有人饿死在这间房子里。他掀开刘扬扬的衣服。明晃晃的肋骨一截截的凸得厉害。
“你想饿死吗？”
刘扬扬争辩道：“我没有！”况且也不至于。
“你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食欲不好，或者告诉Kun。”
“第一点我可以做到，但是我又不会饿死自己，你有必要管我吗？”
李永钦脸色变了，他最讨厌别人用反问句跟他说话。
刘扬扬说完就后悔，在别人家里像个小孩似的任性，是千不该万不该，因此李永钦掐住他脸的时候，他没有反抗。
但李永钦掐得他脸很痛，疼痛、后悔和另一些复杂情绪交织，他有点控制不住地眼睛发酸。
“别耍小孩子脾气。”
听了他的话，刘扬扬一口气闷在胸口，脑袋乱得像浆糊，他的大脑开始自动回想那些李永钦不好的事，越想越委屈，忍不住吼道：“小孩子脾气？我只能活五年了，如果你们继续瞒着我，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。为什么瞒着我？”
李永钦瞳孔睁大，但很快就意识到，刘扬扬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这件事。
刘扬扬的眼泪已经顺着内眼角流下来，很快沾湿了嘴唇和李永钦的手。
李永钦掐他的力度渐渐减弱，直至放下手，他感觉李永钦站起来看了他一会儿，然后转身下了楼，他眼前朦胧着，耳朵却追踪着李永钦的脚步声，直到它消失在楼下。
李永钦也会沮丧。
他沮丧极了。
他甚至趁着半夜爬上天台，想看看刘扬扬在不在那里。
不巧的是，有人在，但那人不是刘扬扬，而是正在观星的钱锟。
钱锟分了根烟给他，两人就这么默默抽着。
“这种感觉一点都不一样。”他说。
“那种感觉？”
“跟以前和妹妹相处的感觉不一样，她虽然是我妹妹，但我清楚我们命数不同，这也是我们那么早就分开的原因。刘扬扬不一样......”
李永钦没再说了。
他想说的是，他与刘扬扬好像命运相连。
钱锟拍拍他的肩膀：“你会保护好他的。”
06
在刘扬扬看来，李永钦似乎不会管他难不难受，继续进行着自己的日常。
但刘扬扬注意到他最近总是留在家里，每天下楼时，坐在客厅里的不像以往只有钱锟一人，李永钦也会坐在沙发上，专注地看着平板。刘扬扬很好奇，却问不出口，每当他觉得自己可以对李永钦示好，那天那种酸涩又屈辱的感觉就揪住他的心，让他马上气得呼吸加快，若是当时恰好盖着毯子，他就会赌气地将毯子拉开扔到一边，五年，只有五年，他有点脾气也不行吗。
有时李永钦在沙发上画画，刘扬扬便窝在对面的软椅里，抱着腿，李永钦知道他什么时候打了个盹，什么时候醒了，醒来后还会偷偷盯着他看。
钱锟上来叫他下去吃东西，他摇摇头，说不饿。
“扬扬。”他叫他。
刘扬扬像只警惕的猫一样抬眼瞪他。
“你饿了，下去吃饭吧。”
几秒钟的安静后，毯子被揉成一团扔在软椅上。刘扬扬闷着头下去吃饭了，光脚踏得地板啪嗒啪嗒的。
挺会发脾气的，李永钦想。
过了没几分钟他下去，刘扬扬正对着钱锟的西红柿炒鸡蛋浇头盖面嗦得起劲。钱锟在桌子对面对他使了个眼色，耸耸肩。
沟通这种事，有时让钱锟来会比较好。李永钦想着，拉开椅子坐到刘扬扬对面，他倔强地不分一点眼神给他，装作连余光都看不见。
07
刘扬扬已经不生气了，他琢磨着怎么跟李永钦道歉。
这几天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，现代人纠结寿命，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，不然一大把人何以为了几个臭钱，甚至赚来也没地花的臭钱去选做亡命之徒，可这跟命运的倒计时就摆在人面前又不一样，最后一刻会把人逼疯，让人争分夺秒地去生活。但他该这样吗？这十年姑且算他偷来的，或许他该满足吧。
他总是想得头痛，然后昏昏沉沉地入睡。
早晨他一般起得晚，没有手机和闹铃，大脑放纵地休息到自然醒，若是放到以前，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如此能睡，或者说，放松情况下的身体居然需要那么多睡眠。但是李永钦起得很早，往往他醒来下楼一看，客厅里一个人影也没有。
“Ten有自己的事，这次大概要很久才回来。”
钱锟在楼下工作，偶尔会收到信或零件，一有开门的声音，楼上的人就会在几分钟后出现在楼下，最初是假装无所事事地转一圈，发现不是李永钦后便失落地回去，后来便直接在楼梯口往下看，弄得钱锟很是无语。
刘扬扬被允许去附近街区透气，钱锟让他最好从三楼走廊出去，有个门可以打开，外面是老旧的廊桥，可以走到对面楼房，他出去溜达了几圈，发现附近废弃的房子大多可以连在一起，他还遇到过几个小孩，邀请他一起玩弹珠，于是他便常常出门来消磨时间，顺便暂时把李永钦从脑海里抛开。他在客厅发现纸牌，便带着去跟小孩玩，还往远点的地方走了，他想，如果被人发现，或许也是命数吧。
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，他再次带着碰运气的想法下楼看看，却看到李永钦正站在大门口，像个幽灵，他以为自己眼花，正想揉眼睛，对方却说话了：“帮我叫一下Kun。”
刘扬扬这才发现他受伤了，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，他后退几步，随即转身去找钱锟，如果客厅不见人，有可能在楼上休息，可是卧室里空空如也，他又急得往下跑，而此时钱锟正好从后边储物室出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钱锟让李永钦躺在沙发上，剪开破碎的衣袖，露出伤处。
刘扬扬蹲在沙发边上，李永钦看了他一眼。
“他们好像怀疑我私藏他。”
“谁？扬扬？”
李永钦点头。
“他们知道他的位置。”
两人没再说话，专心医治，蹲在一旁的刘扬扬却脑袋嗡嗡响，一瞬间他什么都想到了，他想到自己可能害他们被组织盯上，也有可能在他们眼里自己是组织的间谍。
但是，是什么暴露了位置呢？
晚上，那两人都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，钱锟让他早点去睡，但他最近睡够了，多睡些少睡些又有什么所谓？
但是第二天早晨他一睁眼，李永钦已经坐在他床边了，刘扬扬反射性地直起身子。
“睡得好吗？”李永钦问。
刘扬扬点头，又摇头。
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，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吗？”
刘扬扬的手在被子底下紧张地捏紧了，他大脑飞速转动着，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。
他沮丧地摇头：“我不记得五年前的事情，也没做过手术，我不知道他们在追踪我......”
他想起李永钦回来之前的事，又说：“之前的事也对不起。”
他不知道李永钦在想什么，只是他的眼神里有少见的温柔，或者说怜悯，他揽住刘扬扬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。
“我也对不起。”他说。
“你没有。”刘扬扬反驳他，李永钦有什么错？救了自己，还为了自己的事在外奔波，反倒是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他感觉李永钦用下巴轻轻蹭了下他的头发，甚至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，那一瞬间他呼吸一窒，但很快那种触感就消失了。
“扬扬，你仔细回想，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你身上任何一处地方植入追踪器，任何一处异常或者伤疤都有可能。”李永钦吻了他的头发，刘扬扬这次彻底感觉到了，李永钦的情绪也传递给他，有点悲伤，有点怜悯，刘扬扬也跟着伤心起来，他闭上眼睛，放任自己倒在李永钦怀里。
过了很久，久到他疑惑李永钦是不是睡着了才没催他，他抬起头，李永钦的眼睛睁得澄亮，追随着刘扬扬的眼神，确保两人四目相对。
“你想起来什么了？”
刘扬扬说：“不是做手术的事，只是我想起，我小腿上好像有个硬块，我只有洗澡的时候才偶尔意识到，至于手术，我只知道五年前我从手术室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，他们有可能就是当时植入的。”
李永钦没回答，也没放开刘扬扬，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，刘扬扬闻到他肩窝里暖暖的气息，带着轻微的精油肥皂味道。
“锟出去了，我让他带麻醉药回来，晚上帮你取出来，好吗？”
刘扬扬却摇头，他笃定地说：“可以直接挖出来，我不怕疼。”
他离开李永钦的怀抱，撩起裤腿，手指摸索着按压，他找到目的地，便牵过李永钦的手按在那里。
他用手指探他的小腿侧面，那里有一块硬物，小腿太瘦，稍微往下按压就能摸到。
“没麻醉会很痛的。”他说。
刘扬扬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，他不怕疼，也很少哭。
李永钦想起那天晚上的巷子，刘扬扬对痛和死的恐惧分明让他哭得像个孩子。
他也不打算劝他，他不会让他再体会那种死的绝望，但适当的疼痛是可以的。
两人挪到沙发边上，李永钦拿来手术器械，用酒精灯给手术刀消毒。刘扬扬瘫倒在沙发里，腿蜷缩着伸到他腿间。
“开始了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手抓紧了那条红色格绒毯子。
前几刀割下去，刘扬扬一直忍着没出声，直到李永钦用镊子将定位器取出来的时候，刘扬扬哭出来了。
不是痛哭，而是像跌倒的小孩，使劲握着自己大腿根，头埋进红色毯子里，咬着牙哭得委屈。
直到最尖锐的疼痛褪去他才慢慢缓过神来，脸上满是汗和眼泪，头发也凌乱地贴在脸上，狼狈极了。他扭过头，发现李永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，眼神看不出情绪，刘扬扬脑海里那根敏感的筋绷起来，他觉得李永钦应该会讨厌这种在工作范畴内显露出的无用情绪。
“对不起，确实很痛…”
李永钦没说话，娴熟地给他缝合消毒包扎，消毒的时候也很痛，他咬着毯子挺过去了。
李永钦满手是血，他先自己去洗了个手，又回来用湿毛巾给刘扬扬伤口附近的皮肤擦干净，清洁完毕，他才夹起那块零件，来到楼下钱锟的工作台上打开台灯看了下，是从前老式的那种信号器，这里离信号接受地太远了，所以才没被发现吧。他直接拿喷火枪将它销毁了。
回到房间，刘扬扬已经平静下来，乏力地躺在抱枕上，他此刻像是很需要安慰似的，李永钦一进门，他便睁眼盯着，生怕他再走了。
李永钦走到沙发前，把刘扬扬汗湿的额发撩到两侧，覆上一块温热的毛巾。他今晚愿意陪着刘扬扬，但此刻还未洗漱，还得下楼一次，刘扬扬看他有起身的迹象，急忙伸手抓住他裤子，喉咙里甚至发出哼哼声。
他耐心地哄他，承诺马上回来，那只紧抓着裤子的手才松开放他走。
08
那天晚上钱锟回来时，整个屋里都是黑暗的，他疑惑地上楼，只有书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。
他推开门，看见小茶几上亮着昏暗的灯，李永钦坐在沙发上小憩，头歪着，侧脸渡上一层昏黄。他早早就听见钱锟上楼的动静，却疲于接应，直到钱锟走进来他才不动声色地张开眼。钱锟被他这一瞪弄得心一跳。
“吓死我，还以为你睡着了。”
李永钦努努下巴，示意他往下看，钱锟这才看到沙发上还有个人，被红色毯子裹得死死的，黑色脑袋躺在李永钦腿上，毫无动静。
“关门，小声点。”李永钦低声说。
钱锟点点头，蹑手蹑脚地退出去，门缝闭合上的一瞬间，他看到李永钦低下头，轻轻撩开刘扬扬的头发，或许是在看他睡得好不好。
连李永钦也变笨了。钱锟想。这种情况下大声点也不会吵醒的，刘扬扬一看就是睡熟了。
刘扬扬浑身酸痛，他在沙发上侧躺了一宿，大部份时间枕在李永钦大腿上，说实话，到后面，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体会到了难受的感觉。后来他意识到李永钦走了，给他垫了抱枕。
止痛药的药效早过去了，小腿开始隐隐作痛，他试着挪动，轻微的皮肤拉扯都让那疼痛有加重的倾向，按理说他不该动，但他想去床上再睡会儿。
他盯着门，等李永钦回来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听到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，来回走了好多次，就是不上楼。
他等得牙根发痒，不自觉地磨牙，眼睛开始酸涩，眨一下就有眼泪积到眼眶里。
李永钦走进来的时候，看到的便是他这副可怜样。
“What’s wrong with you?”
他把刘扬扬扶起来背肩上。
走路的时候，缠着绷带的小腿在他眼前晃。
“Ten，现在他们不会找到我了吧。”
李永钦点点头，把刘扬扬放到床上。
“睡吧。”
李永钦帮他把厚重的窗帘拉上，屋内瞬间宛如黑夜。
“Ten。”
他要走的时候，刘扬扬拉住他的衣服。
“我睡着了你再走。”
要让刘扬扬再去回想这时的情况，他几乎是自己觉得在滥用特权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觉得自己在李永钦这里有特权，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这样要求李永钦的人。
但也就是一刹那的膨胀，跟李永钦对视了一秒后，他便小声补上一句：“好吗？”
黑暗中他感觉隐约看见李永钦翘了翘嘴角，但这种幻觉转瞬即逝。
“You are such a baby. ”他坐到了床边。
“Then stay with baby. ”
刘扬扬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，竟敢得寸进尺，李永钦看他的时候他感觉脸颊发热，赶紧提起被子遮住。
李永钦盖上被子和他并排躺着，刘扬扬还算暖和的身体立刻贴紧了他。
“Ten，你记得你的童年吗？”他问。
李永钦点点头：“记得一些。”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总觉得我小时候过得很幸福，不然我也不会这些年都那么乐观，甚至没想过去寻找自己的身世，因为我不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幸，而且……”刘扬扬顿了顿，李永钦感到他的额头抵在自己肩膀上，轻轻蹭了蹭，“而且现在我也觉得很幸福。”
“你呢？”
李永钦沉默了一会儿，成年后他很少回想年少的事情，这个时代，家庭的温情可遇不可求，人能认识自己就足够幸运，要奢求父母爱到什么时候呢。
然而刘扬扬想听，他便任由自己说了，想到哪里说哪里，不像是对刘扬扬说，更像是对自己说。
他说话的声线低且柔和，像哼歌一样，刘扬扬觉得像催眠曲，听得迷迷糊糊的，很快睡着了。
09
李永钦又消失了几天，钱锟也很忙碌的样子，常常在楼下焦头烂额。
刘扬扬有一种预感，一种不详的预感，生活中有什么东西将要彻底改变了，过去的这两个月，他已经全然习惯了窝在这栋楼里的生活，即使能透气的地方只有外面阴暗的小巷以及黄昏时铺满夕阳的天台，
“扬扬，你知道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吗？”
“是为了我的事吧……”
“是的，他觉得他有责任。”
“他有什么责任？”刘扬扬盯着钱锟的眼睛，想问个明白，而对方只是叹了口气道：“他该自己告诉你。”
刘扬扬等待着，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。
钱锟几乎是突然通知他收拾东西，时隔两个月，他第一次坐上汽车，上车的时候李永钦已经在里面了，刘扬扬的心安定下来，紧紧挨着李永钦，对方也回搂住他。汽车开过旧街区，沿着城区边缘的路行驶了一段时间，渐渐的他居然看不到城市的景色了，刘扬扬转过身，透过玻璃窗看着这座牢笼般的城市，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逃不出去。刘扬扬的心情变得轻松，直到他发现其他两人面色都很凝重。
车在一个关卡口停下了，他跟着两人下车，这一片是荒漠地带，处处是橘红色的岩石。前方有辆小巧的飞船停在路边，除驾驶员外，看起来不像是能承载三个人，他想问李永钦，对方却径直往前去跟驾驶员交涉了，刘扬扬站在刚刚的车旁，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。
李永钦好像在做离他而去的准备。
“扬扬。”他正发呆，便听见李永钦叫他。
他走过去，李永钦拉着他，慢慢地走，他们离车子越来越远。
“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到这种景色了？”李永钦问。
刘扬扬点头。
“我也是。”李永钦顿了顿，转过身面对刘扬扬。
刘扬扬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，是不是很沮丧呢？他想着。但李永钦反而笑了，他拉下刘扬扬的外套拉链，往外掀露出左胸，电子心脏正在里面跳动。
“你问钱锟我为什么觉得我有责任，我现在告诉你吧。”李永钦说。
“五年前也是我加入组织的第二年，当时有个任务交给我，他们想做改造人实验，这你都知道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：“他们要我去找试验品，最好是濒死状态，容易控制大脑。”
“我找到了你。”
听到答案的一瞬间，刘扬扬反而释然了。
他曾经也设想过这个答案，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每次一提到五年前，李永钦就露出复杂神情。
“你父亲当时也是组织的研究员，因为涉嫌泄露机密，他们杀了你父亲，我听说过后，觉得你恰好可以做试验体，只是当时你受了重伤，你是徐医生的第一个试验体，他不忍心你死掉，就给你换了电子心脏。”
“我把他们派来调查的人杀了，他们不会放过我。”
李永钦伸手搂住他的后颈，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，弄得刘扬扬很痒。
“所以你先去安全的地方，好吗？钱锟送你去，你安顿好后他再回来。”
刘扬扬看着他说：“你为我做这一切，是出于愧疚吗？还是责任？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
刘扬扬抬起头，黄昏时分到了，橘色的夕阳映照着桔红色的岩石，李永钦的脸都被照得红扑扑的，看起来很温暖，像是一场美梦。
美梦向他靠近，轻轻吻了他。
10
几个月后。
刘扬扬感觉自己已经经历了好多个前世。
前世是窝囊的寄住失忆伤员，前前世是杀手，前前前世......他也不记得了。
他们乘着飞船走了半天的路，到达一座他至今不知道位于何处的村庄，他感觉应该是向北方移了，才到九月天气就转凉了，落叶树掉得路上满地金黄。钱锟在这里陪了他几天，他走后，他好像重生一般，又开始过上一种新生活。
那天分手前，他还想向李永钦要一个确切的答复，让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回来。
但是那个吻消解了一切，或者说让刘扬扬大脑一片混沌，他只能假设，以自己对李永钦的了解，他会怎么回答。
这么一想，得到的便是笃定的答案。
刘扬扬没别的事，但他没忘记自己还剩五年寿命的事情，他也不指望完全不浪费剩下的时日，只是单纯为了心情舒畅，会常常去各处溜达，给村民修修家用机器人什么的。那些小机器人很是可爱，会叽里呱啦地说话，性格各有不同。
然而每天回家，他还是会觉得孤独。李永钦在做什么？安全吗？他控制不住地想。
好在钱锟来过几次，没有带来过坏消息，只是他也很少见到李永钦，不清楚他具体在做什么。他安慰他李永钦很强，也不是莽撞的类型，一定会平安回来的。
他不只是为了你做这件事，扬扬。钱锟说。他想要在自由的前提下跟你在一起。
走之前，钱锟递给他一个包裹，说是李永钦买给他的。刘扬扬目送他走后，回到屋内打开那个包裹。是一件棕红色格子外套，很长，像个大毯子，这又是他在哪个市场淘到的？
天气愈来愈凉，秋天要结束了。
那天他向往常一样外出散步，返回时已经是傍晚，他远远地看到屋子亮着灯，按照以往的情况，也许是钱锟来了。
或许那个时刻该到了。他加快脚步，掏出钥匙开门，灯光来自二楼。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，钱锟不会直接上二楼的，他想。
他三两步跑上楼，电子心脏在疯狂跃动，别跳了，刘扬扬想，工作强度太高会减少使用寿命的。
他站在二楼房间门口，轻轻推开，暖黄的老式台灯下，他朝思暮想的恋人正捧着本小书，笑着抬起了头。
那天夜里，他们第一次亲密了，刘扬扬跨坐在他身上，不停地吻他，向他确认：“你还会走吗？”
李永钦一边叫他baby，一边说不会了。
他披上他买的格子外套，将清瘦的身躯裹住，衣服太长了，他光着腿把外套捞上来让李永钦扩张。他得一直用手扶着，衣服才不会滑下去碍事。他头抵着抱枕，臀部高高翘起，李永钦的手指在他体内温柔地搅动。
扩张完，李永钦将他反过来进入，昏暗的光线下他们都看不到交合的地方，但也不需要，李永钦身上没有那种庸俗的色欲，有的只是疼爱和怜惜。
刘扬扬小声喘息，一边叫着Ten一边抬手抱住他的脖子，圆黑的眼珠反射出一点明亮的光。李永钦爱他这个眼神，每当看到这个眼神，他就感到又快乐又难过。他拥有了完全自由、独立的刘扬扬，以及同样的他自己。
“扬扬，”晚间他们抱在一起入睡，李永钦说：“不要担心，快乐地过每一天，我会让你活下去的。”
刘扬扬往他怀里挤了挤，轻声说：“没关系的，你不要离开我就好。”
他是真心地，并且放松地说出这句话，跟李永钦在一起，能长长久久的更好，只有五年他也会珍惜，电子心脏有使用寿命，他对李永钦的爱没有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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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脑洞本来不该写短篇，写起来才发现要讲清楚太长了，给我人都写晕了，这个篇幅只能大致把剧情过一遍，但时间有限，flag已经立下，尽量写得充实了。扬扬宝宝生日快乐！
顺便要是大家能脑补疼说的英语就好了，本来想用英语写对话，但这样的话对话就会少很多。
疼羊
杀手疼x改造人羊
01
那天晚上是瓢泼大雨，李永钦发现刘扬扬的时候，小巷低洼处的雨水已经积了几厘米。一具身体倒在水洼里，已经失去了生气，每一滴雨都沉重地打在上面，然后聚积在一起，与头顶汩汩流出的血交融。
那些制造骚乱的人骑着摩托车走了，发动机在静寂的雨夜发出轰鸣。他没有撑伞，低头看着刘扬扬，他的手腕露在外面，上面刻着几个字母：“VISION”，这是组织的名字，李永钦认识。
倒在地上的人呼吸微小而急促，若是没人管，不需要等到血流尽，雨水就可以淹死他。意识到站在眼前的人久久没有离去，他挪动了一下头部，眼睛透过散乱的头发和雨水看向李永钦。
“救我。”他说，伸手颤巍巍地揪住眼前人的裤腿。
李永钦蹲到他面前，掀开他的头发，
他像一只捡流浪猫一样，把刘扬扬捡回家了。
刘扬扬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梦，奇怪的是，这些梦像是从虚空中冒出来的，梦中有许多陌生的面孔，他梦到自己从一间狭小书房的天花板上往下看，一个男人正在伏案工作，门被猛然推开，来人跟男人聊了些什么，接着便掏出枪，那男人露出恳求的神情，却没有任何效果，他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，凶手离开之前抬头巡视，与天花板上的他对视，然后缓缓把枪对准了他，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跌落下去。
这一段碎片结束后，又迷迷糊糊地梦到了自己躺在一间研究室里，身边有个黑色短发的年轻男人。渐渐的他感觉意识将要恢复，醒来之前，他又看到了年轻男人的眼睛，一双尖锐得像猫眼一样的瞳仁。
失去意识前他感受到的是一片窒息、潮湿和痛苦，再度醒来却躺在干燥的软床上，睁开眼，正对着的天花板离他很远，上面有一盏破旧的水晶吊灯，看得出曾经华贵的痕迹，右边是一片巨大的窗帘，暗红色，从缝隙射进来的光可以判断外面是阴天。
好安静。刘扬扬闭上眼感受。
在他的居所，每晚都能听到底下城市的车流声，以及远处军事区的飞船轰鸣。习惯以后，他也能听着这些入睡。而此刻这种连风的流动都无法捕捉到的安静，是他近几年第一次感受到。
他还感受到头顶和胸口绑着绷带，里面在隐隐作痛。
开门声没有任何征兆地响起，刘扬扬扭过头，和黑发男人对上眼，那人穿着卡其色工装外套，手里抓着一卷纱布。
或许是因为他面相太过柔和，刘扬扬放下了戒备心，也没力气起什么戒备心，直觉告诉他，这个人是来帮他的。
“醒了？”他走过来，声音也跟面相一样柔和。“昏了整整两天，感觉怎样现在？”
刘扬扬想说话，却好像忘了说话的感觉，嗓子徒劳地张开，发不出声。
“没事。”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，“有哪里不舒服吗？给你取子弹的时候都没有麻药，但是给你吃了止痛药，药效可能快过去了，待会儿可能会疼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刘扬扬张嘴，声音嘶哑得不行，喉咙里像卡着一块烙铁，又酸又疼，钱锟于是递给他水杯。
“你换过心脏？”钱锟问。“他们打中你的肩胛骨，但是伤口很浅，没有损坏电子心脏，你挺幸运的……”
刘扬扬笑了笑，那晚的事在他脑海中模模糊糊，已经不太记得了。
“你救了我吗？”他问。
“我？我一般不出去溜达的，救你的人……”
话说一半，外面突然出现人走动的声音，闷闷的，像是走在铺了地毯的楼梯上，然后到达这层楼，离门口越来越近。门被打开的时候，眼前的男人说：“救你的人来了。”
李永钦刚刚洗过头，头发湿润着撩到额头上，只有几缕发丝垂下来，他早晨刚回来，此刻有些疲倦。
刘扬扬打了个战栗。
那双猫眼，跟他梦中的样子很像。
“这是李永钦Ten，我叫钱锟，你可以叫我Kun。”黑发男人指了指他，又指指自己。
Secret killer，Ten。还有Kun，技术员。刘扬扬知道他们，组织里他们也小有名气，但他一直被关在中心做事，从没与他们见过面。
李永钦手指夹着烟，靠在门边盯着他。
“好了，no smoking，有病人。”钱锟叫他。
“这里不是医院。”李永钦回答，然后背过身走出了门。
刘扬扬开始觉得头胀痛，但还是好奇地挪动视线，想再看清楚自己的所处。钱锟用手捂住他眼睛，他手心干燥而温暖，有薄荷精油的味道，刘扬扬安静下来，呼吸恢复平稳。
几分钟过后钱锟再掀开手，人已经睡着了。
钱锟走出门，见李永钦靠在走廊上没走。走廊贴着深红壁纸，上面印着镶了金色线条的玫瑰花。
“他叫刘扬扬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还记得几年前改造人那个事吗？”
钱锟一怔，拉着李永钦往楼梯口走，远离门口。
“你确定是他？”
李永钦点头，说道：“他像个小孩。”
“十九岁的话，本来就是小孩，五年前才十四岁......”钱锟道，两人并排沉默了一会儿，他又问：“要把他留在这吗？”
李永钦没说话，低头盯着地板的某处，像是在沉思。但钱锟与他共事多年，知道他若不想，连考虑的时间也不会给予。
“会有危险。”钱锟说。
李永钦沉默地吸完最后一口烟，转头将那烟碾在走廊角桌的烟灰缸里：“我保护他。”
“这几天不回来了。”他说。“麻烦你照看他。”
“小事，你去调查刘扬扬吗？”
李永钦点头：“有几件很好奇的事。”
02
刘扬扬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，他总感觉浑身乏力，肩膀痛得厉害。钱锟买来了止痛药，试过一次后发现效果不佳，刘扬扬不愿多吃药，只能在睡眠中让身体自行修复。
钱锟对新住客颇为照顾，刘扬扬醒来时总能看到他，他甚至找来一架轮椅，说可以推着他在二楼转转，刘扬扬笑着拒绝了，他在对方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圈，除了腿有些无力以外没有太大问题。
“这里在哪里？”他问钱锟。
钱锟没回答，转而问他：“你以前住在哪？”
刘扬扬回想起那个安置他的公寓，在一栋很高的楼里，算是舒适，但仅仅用于入眠。
“我猜猜，你是上面的心腹，应该给你安排在离基地很近的地方吧？”
刘扬扬点头，但他不认同心腹的说法。
“不是心腹，我跟他们不熟，平时只是完成任务。”
“也是，”钱锟道：“这个地方没什么熟不熟的，能不被盯上就很幸运。”
“所以我算是被盯上了？”
钱锟笑了笑：“你已经确定那些是组织里的人了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我没惹过他们。”
刘扬扬倚在靠枕上，朝窗户那边望去，暗红色窗帘拉开一条大缝，射进来的阳光足以照亮整个房间，可见今天天气晴朗。
“这里是郊区。”钱锟突然说，刘扬扬意识到他在回答先前的问题。
“你应该记得的，你到这边执行任务，然后发生了意外。”
“南边的郊区吗？”
“是。”钱锟说：“这一片是废弃的老建筑，如果那些老东西有空的话，很可能会把这里拆了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他看得出这里跟市区很不一样，市区不是没有这种老式装璜的室内设计，但白天少能投进阳光，晚间也充斥着各处射来的灯光。
“那个，Ten去哪了？”他问。
“Ten？他跟你一样，是跑腿的工作，时常在外面的。”
“我想跟他道谢。”
“他回来的时间不固定，不需要着急。”钱锟安慰他。
那天晚上，刘扬扬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清醒过来，来到这里后没有哪天不是躺在床上，最近他感觉精力恢复，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瘙痒起来，他很想起来活动一下，遛去外面跑几圈。
他躺在床上短暂地斟酌了一会儿，从心理上说，这件事甚至比以前出任务遇到危险时更让他感到刺激，于是他推开门，来到走廊上，整个屋内一片漆黑，他站立了一会儿，眼睛渐渐适应黑暗，他摸索着登上前往三楼的楼梯。三楼没有房间，只有一个封闭的走廊，他往前走了点，双手摸到一架阶梯。
他往上爬，最顶上有个封闭的井盖，沿着四周摸索便能摸到开关，他使劲往外顶，井盖打开的一瞬间，明亮的月光像一泼水一样倾泻下来。
他找个地方坐下来，环视四周，周围原来都是这样一栋一栋的方方正正的矮楼，但视野并不算宽阔，极目望去还是连着一片片的或高或低的楼房，但不似城区那样彻夜灯火通明，反而安静得吓人，像是这方圆几里都没人住似的。
“这附近都是穷人和做小生意的人在住。”
刘扬扬吓得倒吸凉气，蹦起来往后退。
月光下，长着猫眼的男人站在那里，刘扬扬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，他一点响动都没听见。
“你是猫吗？走路没声音？”他质问。
“我是killer，killer不能轻易被发现。”李永钦回答。
李永钦走上前跟他并排坐着，挨得很近，坐下以后他抬起头，认真看起天空。刘扬扬也跟着他抬头，发现今晚夜色晴朗，月亮正当空，还看得到星星。
“Ten。”刘扬扬叫他。
“嗯？”
“谢谢你救我。”
“嗯哼。”
刘扬扬低下头，咽了口口水，他猜不透李永钦什么态度，这让他有点紧张，拇指不停地相互摩擦着。
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你接触过仿生人吗？”他们彼此安静了一会儿后，李永钦突然问。
刘扬扬嗯了一声，他当然知道，这是一种通过程序指令进行复杂行动的半机器人，外表与人类无异。
“你觉得他们怎么样？”
刘扬扬以前没仔细想过，他闭上眼回想研究中心的几个仿生人，以及与他们交往的场景，缓缓说道：“他们眼珠总是转得很慢，情绪转换也慢半拍，不懂俚语和暗示，但是工作能力出色，适合做非社交性的工作。”
李永钦笑了笑，继续问：“还有吗？”
“还有？”刘扬扬仔细想着：“还有就是很贵吧。”
李永钦说：“可能这就是重点。”
“重点？”
“嗯。”李永钦点头，“因为很贵，也很难制造，所以有人在找更简单的方法，改造人的大脑，与机器结合。”
刘扬扬看着他，不知道他想暗示什么。“有谁愿意吗？”
李永钦说：“死人，穷人。”
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，知道刘扬扬打了个寒战，他不知道是因为李永钦的话还是因为夜里的冷风。
“你冷吗？”李永钦问。
“还好，可能太久没吹风了。”
“我今天在市场上看到这个，塔格斯市场，你知道吗？”
刘扬扬摇头，好奇地看着李永钦从单肩包里掏出一份鼓囊囊的东西递给他，刘扬扬呆愣地接过，包裹用浅粉包装纸抱着，触感很明显，软塌塌的，或许是衣服？刘扬扬想，他已经好几天没换身上这套睡衣了，正有此需求。
“衣服？”
“毯子，拆开看看。”
刘扬扬捧着包裹好一会儿，才慢慢掀开包装纸，里面是暗红色的布料，他把纸放在一边，抖开那块布料，原来是一条薄薄的毯子，上面用金线织着稀疏的经纬线，很大一块，完全展开应该能将整个人裹住，布料非常软和。
“塔格斯市场卖一些几十年前的古董，很有生活气息，这条大概也是以前的手工制品，我很喜欢，不觉得跟家里的装修很像吗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小声道：“谢谢。”
李永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，说道：“我要去睡了，你要在这上面坐着随便你，别感冒就行。”他提起单肩包，从井口下去，临走前又想到什么，说道：“也别离开这栋房子，外面不安全。”
刘扬扬点头，看着李永钦消失在井口，过了一会儿，他从一种奇妙的喜悦中回过神来。他想抖开毯子罩住自己，又怕天台的灰尘把它弄脏，便也起身爬下阶梯，回房间躺下，将自己紧紧裹在毯子里。
03
刘扬扬开始暗暗进行李永钦观察计划。。
李永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，尽管刘扬扬没觉得家里有多脏乱。
钱锟对他说：“他就这样，不整理就不舒服。”
某天他们吃完饭，李永钦环视面前两人的脸，最后目光定格在刘扬扬脸上。
“锟做了饭，你去洗碗吧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寄人篱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，只是他洗碗很不熟练，尤其是李永钦在旁边看着他，他就更紧张了，沾着洗涤剂的珐琅碗在手里滑来滑去，最后掉到水槽里，他想捡起来却也总会滑落。
李永钦啧了一声，帮他把掉下去的衣袖掀起来。
“你是baby吗，碗都不会洗。”
刘扬扬的脸诡异地红了。
还有一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。
李永钦有许多老式收藏品，比如木制象棋。
“来下下棋让你精神点吧。”他对刘扬扬说。
李永钦教了他基本规则，两人便开始对弈。一刘扬扬输得浑身憋屈，钱锟都看不下去说：“Ten你都不让让他，好可怕。”
刘扬扬胜负欲上来了，倔强地说：“我不要他让。”
说是这么说，两天的对弈过后，刘扬扬最终一场也没赢过。
04
宁静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。
直到他又做了那个梦。
那个男人是谁呢？至于长着猫眼的人，似乎就是救了自己的Ten。
什么时候见过面呢？
他开始觉得，这个梦是他潜意识留存下的五年前的场景，他遗忘了很多东西，但还有些东西被大脑保存在深处。
他想，等他病好了，希望这两个人能允许他离开，有些事情需要他去探寻。
但还没准星的事，他也就暂时放到脑后了。
但没想到的是，对此一无所知的只有他自己。
钱锟和李永钦很有默契，尤其在耍嘴皮子这方面，
本来刘扬扬对他们吵架都见怪不怪了，直到他发现他们在大半夜吵架。
应该说不算吵架，只能算一来一回的斗嘴，客厅很暗，刘扬扬刚想开灯，便听见钱锟说：“谁还做这个呢？改造死人，不如直接用廉价劳动力，况且......”
他拿起一份文件：“你居然搞来了以前的说明书，去徐医生那里找的吗？”
“偷的。”李永钦回答。
“G1010型号，十年一换，电池会耗尽......那不就是说，刘扬扬只有不到五年可以活了。”
李永钦似乎叹了口气：“先确保他现在能脱离险境吧。”
刘扬扬在楼梯口听着这些话，他的电子心脏开始疯狂跳动，让他恐慌，或许跳得越快，耗尽的日子来得越快，他捂着胸口，小声走上楼，回到被窝里后又止不住地呼吸急促，几乎要哭出来。
05
那天以后，刘扬扬的食欲总是好一阵坏一阵，好的时候甚至钱锟都瞧不下去，把自己盘里的肉分给他。坏的时候，他便安静地塞进两三口食物，然后坐着发呆。
李永钦看着他消瘦下去的脸颊，火气直往头顶冒，他揪住吃了两口就想溜的刘扬扬，毫不客气地训斥，第一，不想吃的话提前告知一声少做点，饿慌了可以自己去厨房，冰箱里啥都有，做速食也不难。
第二，他不想有人饿死在这间房子里。他掀开刘扬扬的衣服。明晃晃的肋骨一截截的凸得厉害。
“你想饿死吗？”
刘扬扬争辩道：“我没有！”况且也不至于。
“你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食欲不好，或者告诉Kun。”
“第一点我可以做到，但是我又不会饿死自己，你有必要管我吗？”
李永钦脸色变了，他最讨厌别人用反问句跟他说话。
刘扬扬说完就后悔，在别人家里像个小孩似的任性，是千不该万不该，因此李永钦掐住他脸的时候，他没有反抗。
但李永钦掐得他脸很痛，疼痛、后悔和另一些复杂情绪交织，他有点控制不住地眼睛发酸。
“别耍小孩子脾气。”
听了他的话，刘扬扬一口气闷在胸口，脑袋乱得像浆糊，他的大脑开始自动回想那些李永钦不好的事，越想越委屈，忍不住吼道：“小孩子脾气？我只能活五年了，如果你们继续瞒着我，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。为什么瞒着我？”
李永钦瞳孔睁大，但很快就意识到，刘扬扬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这件事。
刘扬扬的眼泪已经顺着内眼角流下来，很快沾湿了嘴唇和李永钦的手。
李永钦掐他的力度渐渐减弱，直至放下手，他感觉李永钦站起来看了他一会儿，然后转身下了楼，他眼前朦胧着，耳朵却追踪着李永钦的脚步声，直到它消失在楼下。
李永钦也会沮丧。
他沮丧极了。
他甚至趁着半夜爬上天台，想看看刘扬扬在不在那里。
不巧的是，有人在，但那人不是刘扬扬，而是正在观星的钱锟。
钱锟分了根烟给他，两人就这么默默抽着。
“这种感觉一点都不一样。”他说。
“那种感觉？”
“跟以前和妹妹相处的感觉不一样，她虽然是我妹妹，但我清楚我们命数不同，这也是我们那么早就分开的原因。刘扬扬不一样......”
李永钦没再说了。
他想说的是，他与刘扬扬好像命运相连。
钱锟拍拍他的肩膀：“你会保护好他的。”
06
在刘扬扬看来，李永钦似乎不会管他难不难受，继续进行着自己的日常。
但刘扬扬注意到他最近总是留在家里，每天下楼时，坐在客厅里的不像以往只有钱锟一人，李永钦也会坐在沙发上，专注地看着平板。刘扬扬很好奇，却问不出口，每当他觉得自己可以对李永钦示好，那天那种酸涩又屈辱的感觉就揪住他的心，让他马上气得呼吸加快，若是当时恰好盖着毯子，他就会赌气地将毯子拉开扔到一边，五年，只有五年，他有点脾气也不行吗。
有时李永钦在沙发上画画，刘扬扬便窝在对面的软椅里，抱着腿，李永钦知道他什么时候打了个盹，什么时候醒了，醒来后还会偷偷盯着他看。
钱锟上来叫他下去吃东西，他摇摇头，说不饿。
“扬扬。”他叫他。
刘扬扬像只警惕的猫一样抬眼瞪他。
“你饿了，下去吃饭吧。”
几秒钟的安静后，毯子被揉成一团扔在软椅上。刘扬扬闷着头下去吃饭了，光脚踏得地板啪嗒啪嗒的。
挺会发脾气的，李永钦想。
过了没几分钟他下去，刘扬扬正对着钱锟的西红柿炒鸡蛋浇头盖面嗦得起劲。钱锟在桌子对面对他使了个眼色，耸耸肩。
沟通这种事，有时让钱锟来会比较好。李永钦想着，拉开椅子坐到刘扬扬对面，他倔强地不分一点眼神给他，装作连余光都看不见。
07
刘扬扬已经不生气了，他琢磨着怎么跟李永钦道歉。
这几天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，现代人纠结寿命，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，不然一大把人何以为了几个臭钱，甚至赚来也没地花的臭钱去选做亡命之徒，可这跟命运的倒计时就摆在人面前又不一样，最后一刻会把人逼疯，让人争分夺秒地去生活。但他该这样吗？这十年姑且算他偷来的，或许他该满足吧。
他总是想得头痛，然后昏昏沉沉地入睡。
早晨他一般起得晚，没有手机和闹铃，大脑放纵地休息到自然醒，若是放到以前，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如此能睡，或者说，放松情况下的身体居然需要那么多睡眠。但是李永钦起得很早，往往他醒来下楼一看，客厅里一个人影也没有。
“Ten有自己的事，这次大概要很久才回来。”
钱锟在楼下工作，偶尔会收到信或零件，一有开门的声音，楼上的人就会在几分钟后出现在楼下，最初是假装无所事事地转一圈，发现不是李永钦后便失落地回去，后来便直接在楼梯口往下看，弄得钱锟很是无语。
刘扬扬被允许去附近街区透气，钱锟让他最好从三楼走廊出去，有个门可以打开，外面是老旧的廊桥，可以走到对面楼房，他出去溜达了几圈，发现附近废弃的房子大多可以连在一起，他还遇到过几个小孩，邀请他一起玩弹珠，于是他便常常出门来消磨时间，顺便暂时把李永钦从脑海里抛开。他在客厅发现纸牌，便带着去跟小孩玩，还往远点的地方走了，他想，如果被人发现，或许也是命数吧。
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，他再次带着碰运气的想法下楼看看，却看到李永钦正站在大门口，像个幽灵，他以为自己眼花，正想揉眼睛，对方却说话了：“帮我叫一下Kun。”
刘扬扬这才发现他受伤了，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，他后退几步，随即转身去找钱锟，如果客厅不见人，有可能在楼上休息，可是卧室里空空如也，他又急得往下跑，而此时钱锟正好从后边储物室出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钱锟让李永钦躺在沙发上，剪开破碎的衣袖，露出伤处。
刘扬扬蹲在沙发边上，李永钦看了他一眼。
“他们好像怀疑我私藏他。”
“谁？扬扬？”
李永钦点头。
“他们知道他的位置。”
两人没再说话，专心医治，蹲在一旁的刘扬扬却脑袋嗡嗡响，一瞬间他什么都想到了，他想到自己可能害他们被组织盯上，也有可能在他们眼里自己是组织的间谍。
但是，是什么暴露了位置呢？
晚上，那两人都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，钱锟让他早点去睡，但他最近睡够了，多睡些少睡些又有什么所谓？
但是第二天早晨他一睁眼，李永钦已经坐在他床边了，刘扬扬反射性地直起身子。
“睡得好吗？”李永钦问。
刘扬扬点头，又摇头。
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，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吗？”
刘扬扬的手在被子底下紧张地捏紧了，他大脑飞速转动着，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。
他沮丧地摇头：“我不记得五年前的事情，也没做过手术，我不知道他们在追踪我......”
他想起李永钦回来之前的事，又说：“之前的事也对不起。”
他不知道李永钦在想什么，只是他的眼神里有少见的温柔，或者说怜悯，他揽住刘扬扬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。
“我也对不起。”他说。
“你没有。”刘扬扬反驳他，李永钦有什么错？救了自己，还为了自己的事在外奔波，反倒是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他感觉李永钦用下巴轻轻蹭了下他的头发，甚至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，那一瞬间他呼吸一窒，但很快那种触感就消失了。
“扬扬，你仔细回想，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你身上任何一处地方植入追踪器，任何一处异常或者伤疤都有可能。”李永钦吻了他的头发，刘扬扬这次彻底感觉到了，李永钦的情绪也传递给他，有点悲伤，有点怜悯，刘扬扬也跟着伤心起来，他闭上眼睛，放任自己倒在李永钦怀里。
过了很久，久到他疑惑李永钦是不是睡着了才没催他，他抬起头，李永钦的眼睛睁得澄亮，追随着刘扬扬的眼神，确保两人四目相对。
“你想起来什么了？”
刘扬扬说：“不是做手术的事，只是我想起，我小腿上好像有个硬块，我只有洗澡的时候才偶尔意识到，至于手术，我只知道五年前我从手术室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，他们有可能就是当时植入的。”
李永钦没回答，也没放开刘扬扬，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，刘扬扬闻到他肩窝里暖暖的气息，带着轻微的精油肥皂味道。
“锟出去了，我让他带麻醉药回来，晚上帮你取出来，好吗？”
刘扬扬却摇头，他笃定地说：“可以直接挖出来，我不怕疼。”
他离开李永钦的怀抱，撩起裤腿，手指摸索着按压，他找到目的地，便牵过李永钦的手按在那里。
他用手指探他的小腿侧面，那里有一块硬物，小腿太瘦，稍微往下按压就能摸到。
“没麻醉会很痛的。”他说。
刘扬扬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，他不怕疼，也很少哭。
李永钦想起那天晚上的巷子，刘扬扬对痛和死的恐惧分明让他哭得像个孩子。
他也不打算劝他，他不会让他再体会那种死的绝望，但适当的疼痛是可以的。
两人挪到沙发边上，李永钦拿来手术器械，用酒精灯给手术刀消毒。刘扬扬瘫倒在沙发里，腿蜷缩着伸到他腿间。
“开始了。”
刘扬扬点点头，手抓紧了那条红色格绒毯子。
前几刀割下去，刘扬扬一直忍着没出声，直到李永钦用镊子将定位器取出来的时候，刘扬扬哭出来了。
不是痛哭，而是像跌倒的小孩，使劲握着自己大腿根，头埋进红色毯子里，咬着牙哭得委屈。
直到最尖锐的疼痛褪去他才慢慢缓过神来，脸上满是汗和眼泪，头发也凌乱地贴在脸上，狼狈极了。他扭过头，发现李永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，眼神看不出情绪，刘扬扬脑海里那根敏感的筋绷起来，他觉得李永钦应该会讨厌这种在工作范畴内显露出的无用情绪。
“对不起，确实很痛…”
李永钦没说话，娴熟地给他缝合消毒包扎，消毒的时候也很痛，他咬着毯子挺过去了。
李永钦满手是血，他先自己去洗了个手，又回来用湿毛巾给刘扬扬伤口附近的皮肤擦干净，清洁完毕，他才夹起那块零件，来到楼下钱锟的工作台上打开台灯看了下，是从前老式的那种信号器，这里离信号接受地太远了，所以才没被发现吧。他直接拿喷火枪将它销毁了。
回到房间，刘扬扬已经平静下来，乏力地躺在抱枕上，他此刻像是很需要安慰似的，李永钦一进门，他便睁眼盯着，生怕他再走了。
李永钦走到沙发前，把刘扬扬汗湿的额发撩到两侧，覆上一块温热的毛巾。他今晚愿意陪着刘扬扬，但此刻还未洗漱，还得下楼一次，刘扬扬看他有起身的迹象，急忙伸手抓住他裤子，喉咙里甚至发出哼哼声。
他耐心地哄他，承诺马上回来，那只紧抓着裤子的手才松开放他走。
08
那天晚上钱锟回来时，整个屋里都是黑暗的，他疑惑地上楼，只有书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。
他推开门，看见小茶几上亮着昏暗的灯，李永钦坐在沙发上小憩，头歪着，侧脸渡上一层昏黄。他早早就听见钱锟上楼的动静，却疲于接应，直到钱锟走进来他才不动声色地张开眼。钱锟被他这一瞪弄得心一跳。
“吓死我，还以为你睡着了。”
李永钦努努下巴，示意他往下看，钱锟这才看到沙发上还有个人，被红色毯子裹得死死的，黑色脑袋躺在李永钦腿上，毫无动静。
“关门，小声点。”李永钦低声说。
钱锟点点头，蹑手蹑脚地退出去，门缝闭合上的一瞬间，他看到李永钦低下头，轻轻撩开刘扬扬的头发，或许是在看他睡得好不好。
连李永钦也变笨了。钱锟想。这种情况下大声点也不会吵醒的，刘扬扬一看就是睡熟了。
刘扬扬浑身酸痛，他在沙发上侧躺了一宿，大部份时间枕在李永钦大腿上，说实话，到后面，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体会到了难受的感觉。后来他意识到李永钦走了，给他垫了抱枕。
止痛药的药效早过去了，小腿开始隐隐作痛，他试着挪动，轻微的皮肤拉扯都让那疼痛有加重的倾向，按理说他不该动，但他想去床上再睡会儿。
他盯着门，等李永钦回来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听到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，来回走了好多次，就是不上楼。
他等得牙根发痒，不自觉地磨牙，眼睛开始酸涩，眨一下就有眼泪积到眼眶里。
李永钦走进来的时候，看到的便是他这副可怜样。
“What’s wrong with you?”
他把刘扬扬扶起来背肩上。
走路的时候，缠着绷带的小腿在他眼前晃。
“Ten，现在他们不会找到我了吧。”
李永钦点点头，把刘扬扬放到床上。
“睡吧。”
李永钦帮他把厚重的窗帘拉上，屋内瞬间宛如黑夜。
“Ten。”
他要走的时候，刘扬扬拉住他的衣服。
“我睡着了你再走。”
要让刘扬扬再去回想这时的情况，他几乎是自己觉得在滥用特权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觉得自己在李永钦这里有特权，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这样要求李永钦的人。
但也就是一刹那的膨胀，跟李永钦对视了一秒后，他便小声补上一句：“好吗？”
黑暗中他感觉隐约看见李永钦翘了翘嘴角，但这种幻觉转瞬即逝。
“You are such a baby. ”他坐到了床边。
“Then stay with baby. ”
刘扬扬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，竟敢得寸进尺，李永钦看他的时候他感觉脸颊发热，赶紧提起被子遮住。
李永钦盖上被子和他并排躺着，刘扬扬还算暖和的身体立刻贴紧了他。
“Ten，你记得你的童年吗？”他问。
李永钦点点头：“记得一些。”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总觉得我小时候过得很幸福，不然我也不会这些年都那么乐观，甚至没想过去寻找自己的身世，因为我不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幸，而且……”刘扬扬顿了顿，李永钦感到他的额头抵在自己肩膀上，轻轻蹭了蹭，“而且现在我也觉得很幸福。”
“你呢？”
李永钦沉默了一会儿，成年后他很少回想年少的事情，这个时代，家庭的温情可遇不可求，人能认识自己就足够幸运，要奢求父母爱到什么时候呢。
然而刘扬扬想听，他便任由自己说了，想到哪里说哪里，不像是对刘扬扬说，更像是对自己说。
他说话的声线低且柔和，像哼歌一样，刘扬扬觉得像催眠曲，听得迷迷糊糊的，很快睡着了。
09
李永钦又消失了几天，钱锟也很忙碌的样子，常常在楼下焦头烂额。
刘扬扬有一种预感，一种不详的预感，生活中有什么东西将要彻底改变了，过去的这两个月，他已经全然习惯了窝在这栋楼里的生活，即使能透气的地方只有外面阴暗的小巷以及黄昏时铺满夕阳的天台，
“扬扬，你知道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吗？”
“是为了我的事吧……”
“是的，他觉得他有责任。”
“他有什么责任？”刘扬扬盯着钱锟的眼睛，想问个明白，而对方只是叹了口气道：“他该自己告诉你。”
刘扬扬等待着，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。
钱锟几乎是突然通知他收拾东西，时隔两个月，他第一次坐上汽车，上车的时候李永钦已经在里面了，刘扬扬的心安定下来，紧紧挨着李永钦，对方也回搂住他。汽车开过旧街区，沿着城区边缘的路行驶了一段时间，渐渐的他居然看不到城市的景色了，刘扬扬转过身，透过玻璃窗看着这座牢笼般的城市，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逃不出去。刘扬扬的心情变得轻松，直到他发现其他两人面色都很凝重。
车在一个关卡口停下了，他跟着两人下车，这一片是荒漠地带，处处是橘红色的岩石。前方有辆小巧的飞船停在路边，除驾驶员外，看起来不像是能承载三个人，他想问李永钦，对方却径直往前去跟驾驶员交涉了，刘扬扬站在刚刚的车旁，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。
李永钦好像在做离他而去的准备。
“扬扬。”他正发呆，便听见李永钦叫他。
他走过去，李永钦拉着他，慢慢地走，他们离车子越来越远。
“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到这种景色了？”李永钦问。
刘扬扬点头。
“我也是。”李永钦顿了顿，转过身面对刘扬扬。
刘扬扬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，是不是很沮丧呢？他想着。但李永钦反而笑了，他拉下刘扬扬的外套拉链，往外掀露出左胸，电子心脏正在里面跳动。
“你问钱锟我为什么觉得我有责任，我现在告诉你吧。”李永钦说。
“五年前也是我加入组织的第二年，当时有个任务交给我，他们想做改造人实验，这你都知道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：“他们要我去找试验品，最好是濒死状态，容易控制大脑。”
“我找到了你。”
听到答案的一瞬间，刘扬扬反而释然了。
他曾经也设想过这个答案，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每次一提到五年前，李永钦就露出复杂神情。
“你父亲当时也是组织的研究员，因为涉嫌泄露机密，他们杀了你父亲，我听说过后，觉得你恰好可以做试验体，只是当时你受了重伤，你是徐医生的第一个试验体，他不忍心你死掉，就给你换了电子心脏。”
“我把他们派来调查的人杀了，他们不会放过我。”
李永钦伸手搂住他的后颈，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，弄得刘扬扬很痒。
“所以你先去安全的地方，好吗？钱锟送你去，你安顿好后他再回来。”
刘扬扬看着他说：“你为我做这一切，是出于愧疚吗？还是责任？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
刘扬扬抬起头，黄昏时分到了，橘色的夕阳映照着桔红色的岩石，李永钦的脸都被照得红扑扑的，看起来很温暖，像是一场美梦。
美梦向他靠近，轻轻吻了他。
10
几个月后。
刘扬扬感觉自己已经经历了好多个前世。
前世是窝囊的寄住失忆伤员，前前世是杀手，前前前世......他也不记得了。
他们乘着飞船走了半天的路，到达一座他至今不知道位于何处的村庄，他感觉应该是向北方移了，才到九月天气就转凉了，落叶树掉得路上满地金黄。钱锟在这里陪了他几天，他走后，他好像重生一般，又开始过上一种新生活。
那天分手前，他还想向李永钦要一个确切的答复，让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回来。
但是那个吻消解了一切，或者说让刘扬扬大脑一片混沌，他只能假设，以自己对李永钦的了解，他会怎么回答。
这么一想，得到的便是笃定的答案。
刘扬扬没别的事，但他没忘记自己还剩五年寿命的事情，他也不指望完全不浪费剩下的时日，只是单纯为了心情舒畅，会常常去各处溜达，给村民修修家用机器人什么的。那些小机器人很是可爱，会叽里呱啦地说话，性格各有不同。
然而每天回家，他还是会觉得孤独。李永钦在做什么？安全吗？他控制不住地想。
好在钱锟来过几次，没有带来过坏消息，只是他也很少见到李永钦，不清楚他具体在做什么。他安慰他李永钦很强，也不是莽撞的类型，一定会平安回来的。
他不只是为了你做这件事，扬扬。钱锟说。他想要在自由的前提下跟你在一起。
走之前，钱锟递给他一个包裹，说是李永钦买给他的。刘扬扬目送他走后，回到屋内打开那个包裹。是一件棕红色格子外套，很长，像个大毯子，这又是他在哪个市场淘到的？
天气愈来愈凉，秋天要结束了。
那天他向往常一样外出散步，返回时已经是傍晚，他远远地看到屋子亮着灯，按照以往的情况，也许是钱锟来了。
或许那个时刻该到了。他加快脚步，掏出钥匙开门，灯光来自二楼。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，钱锟不会直接上二楼的，他想。
他三两步跑上楼，电子心脏在疯狂跃动，别跳了，刘扬扬想，工作强度太高会减少使用寿命的。
他站在二楼房间门口，轻轻推开，暖黄的老式台灯下，他朝思暮想的恋人正捧着本小书，笑着抬起了头。
那天夜里，他们第一次亲密了，刘扬扬跨坐在他身上，不停地吻他，向他确认：“你还会走吗？”
李永钦一边叫他baby，一边说不会了。
他披上他买的格子外套，将清瘦的身躯裹住，衣服太长了，他光着腿把外套捞上来让李永钦扩张。他得一直用手扶着，衣服才不会滑下去碍事。他头抵着抱枕，臀部高高翘起，李永钦的手指在他体内温柔地搅动。
扩张完，李永钦将他反过来进入，昏暗的光线下他们都看不到交合的地方，但也不需要，李永钦身上没有那种庸俗的色欲，有的只是疼爱和怜惜。
刘扬扬小声喘息，一边叫着Ten一边抬手抱住他的脖子，圆黑的眼珠反射出一点明亮的光。李永钦爱他这个眼神，每当看到这个眼神，他就感到又快乐又难过。他拥有了完全自由、独立的刘扬扬，以及同样的他自己。
“扬扬，”晚间他们抱在一起入睡，李永钦说：“不要担心，快乐地过每一天，我会让你活下去的。”
刘扬扬往他怀里挤了挤，轻声说：“没关系的，你不要离开我就好。”
他是真心地，并且放松地说出这句话，跟李永钦在一起，能长长久久的更好，只有五年他也会珍惜，电子心脏有使用寿命，他对李永钦的爱没有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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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脑洞本来不该写短篇，写起来才发现要讲清楚太长了，给我人都写晕了，这个篇幅只能大致把剧情过一遍，但时间有限，flag已经立下，尽量写得充实了。扬扬宝宝生日快乐！
顺便要是大家能脑补疼说的英语就好了，本来想用英语写对话，但这样的话对话就会少很多。
